368路的“堵城”之旅

xwk300 · 发表于 2013-1-7 16:33

本帖最后由 xwk300 于 2013-1-7 16:37 编辑

一个即将退休的公交车师傅，一辆即将退役的公交车，一条超级大堵的公交线路，在过去十四年内，见证了“堵城”变迁。

2013年，刘立勇开的这辆368路公交车即将退役，而他自己也将在一年后退休，然而北京的拥堵不会随着他们的退休而彻底消退。

　　天还黑着，寒气刺骨。

　　穿上羽绒服、棉裤和棉鞋，外面再套上公交公司的统一蓝制服后，53岁的刘立勇赶到了北京南城的左安路公交总站，借着微弱的灯光，他像14年前一样开始检查车况——驾驶座正对的各个开关、前门中门，一个元器件也不放过。

　　与他一起准时到达公交总站的还有售票员戴凤迎。打了盆热水后，戴凤迎开始擦车。几滴水不小心从盆里洒落至售票位边，半个小时，这几滴水结冰了。

　　这是2012年12月25日，圣诞节，早晨五点，北京公交集团客运第二分公司368路公交车。

　　近一个小时后，第一班368就要从左安路总站发出了。时间5点48分。

　　和每天穿梭于北京城的三万多辆公交车一样，在北京那些漫长、拥挤、烦躁的环路上，368路又将开始它一天的“堵城”之旅。

　　“好跑到几乎能睡觉”

　　车子还没开出一个小时，368路前面就一溜红灯。

　　随着公交车缓缓挪动的轨迹，消停了一夜的北京城开始慢慢苏醒，玉渊潭公园上空朝霞透过薄薄的雾气穿透到车厢内，哈着热气的乘客，稍感到了一丝温暖。

　　不过，那扇并不严实的车门并不能挡住车外的寒风。

　　刘立勇望了一下远处，和往常一样，红色的刹车尾灯依旧看不到边际。他已习惯了“有上班的点儿，没有下班的点儿”。

　　从1982年踏入公交行业的那天起，刘立勇干过售票，后来转成司机，他服务过17路、324路和368路。在这条368路，他一干就是14年。

　　就在北京经历2001年、2002年两次大拥堵后，2003年，刘立勇所在的北京公交集团客运第二分公司迎来了十多辆崭新的京华牌公交车。

　　也就是在这一年，北京的汽车保有量首次突破200万辆。这个骇人的数字比原来的预期整整提早了七年。

　　这种新型公交车通体白色，车身上有着“巡洋舰”这样霸气的名字。在北京路面上还是大量手动挡车辆的时代，售价83万、拥有自动挡的368路堪称豪华，提及过往，刘立勇哈哈大笑，难掩自豪。

　　十年后，“巡洋舰”三个字被改刷的黄、蓝两色油漆遮住，当年的豪华公交也沦落为四面透风、冬无暖气夏无空调的老爷车。2013年，这辆老爷车即将退役，在368路工作十几年的售票员戴凤迎也将退休。

　　漫长驾驶经验中，刘立勇也曾有过路况和公交车的美好记忆，刚调到368路的1998年，从左安路到公主坟，21公里，三环路“好跑到几乎能睡觉”。

　　刘立勇记忆中的三环好时光只持续了不到半年。另外两个明显畅通的时期都很特殊，一个是2003年SARS北京上演“空城计”的几个月，另一个是2008年奥运会期间实行单双号限行。

　　可惜，这样的光景屈指可数。

　　数据来源：北京市交管局。（曾子颖/图）

　　不堪重负的环路

　　上午8点23分，368路终于磨磨蹭蹭到了潘家园桥前，此时三条车道满满当当，肤色黝黑的刘立勇并未特别烦躁。

　　368路全程58公里，穿过东三环、南三环、西三环和西四环，途经刘家窑、木樨园、赵公口和六里桥四个长途汽车站，304、空军总医院等三家全国性大医院，以及木樨园等若干批发市场。

　　刘立勇和戴凤迎习惯了这路车的外地人居多，很理解那些不熟悉北京，又急于找到目的地的人。当有人试图从前门上车时，刘立勇会提醒从中门上车。戴凤迎的报站非常清晰，没有难懂的北京儿化音。

　　为了缓解拥堵，368路这条以线路长、堵点多、客流量大著称的公交线路，不断延伸终点站——1998年延伸到了公主坟，2002再次延长到了西四环的定慧桥，并延续至今。

　　为亚运会而生的北京三环路，开通于上世纪90年代，是北京公认最拥堵、最不堪忍受的一条环路。

　　刘立勇的个人体会是，周四暴堵，因为这天限行的车牌尾号是4和9.不吉利的“4”的发音，让这天成为一周中最堵的一天。

　　越来越没规律的堵车

　　车流中挣扎的368路还是在上午9点40分停在了北京南三环的玉泉营桥东侧。此前，它的时速一直徘徊在20公里以下。

　　依靠多年经验，刘立勇对368沿线的堵点了如指掌。不过最近几年，他发现拥堵变得越来越没规律。

　　一次稀松的追尾事故、两个挨得过近的进出口、设置不合理的公交站点、一场大雨或一场雪，甚至一个不靠谱的菜鸟司机，都足以让首都立刻变成“首堵”。

　　最夸张的是2010年，除春节、七八月份中小学放暑假外，其他月份的北京工作日道路交通指数基本是“中度拥堵”。

　　十年间，北京建环线、修地铁，从快速公交到尾号限行，从摇号购车到三环内中心城区停车费上涨，技术层面的“治堵”手法层出不穷，脆弱的北京交通还是让很多人痛苦不已。

　　2012年11月，以谨慎驾驶出名的刘立勇收到了多年来他的第一个投诉。投诉内容是早高峰时段，刘立勇驾驶的京AA4049在三环路的某站出站时，“吓了某位私家车主一跳”。

　　“在北京开车的人，每天都得被新手、野蛮驾驶和复杂路况吓好几回。”刘立勇在路上最怕手潮的新司机。

　　北京市交通委信息显示，从201212月2日起，早晚交通高峰期间，北京交管部门最大限度投入民警和协管员，出动各级负责人上路指挥，实行“一个堵点一个疏导方案，一条路段一套解决办法”的交通疏导方案。

　　这意味着，北京治堵重又走回了群众动员、人防人治的老路。

　　灵活的公交，煎熬的乘客

　　寒风中翘首等待368路的乘客听到了一个消息：“区间车，区间车，只到玉泉营”。售票员戴凤迎每到一站都拿起扩音器不厌其烦地通告。

　　正常情况下，368路跑完半圈只需70分钟，但频发的拥堵延长到了2小时。

　　北京公交集团客运第二分公司第十车队党委书记程建国解释说，如果不随时调整运行区间，被堵在路上的公交车就无法及时回站和再调度。甩掉的半圈，将由定慧桥方向的车站负责发车补空，公交行话叫“补档子”。

　　堵车导致的“档子”，于乘客而言是出行不便，很少有人知道，公交车司售人员的工资收入也会受影响。目前，一辆车的票款、行驶里程数是考核司售人员的两大指标。

　　因为拥堵，一些环路公交站点不得不移站，避免公交扎堆进出站。

　　因为拥堵，公交车司机们已不敢开车时带水杯，因为怕上厕所。刘立勇右手边引擎盖用铁架焊接的水杯架空空如也。戴凤迎倒是带水杯，但只偶尔喝上一口，更多时候用来暖手。

　　因为拥堵，司售人员只能见缝插针随便吃两口东西。从左安路到定慧桥，刘立勇有3分钟时间跑到路边买三个包子，并吃掉它们。中午十一点，在调度室里短暂休息的刘立勇，口袋里有一小块吃剩下的、放在保鲜袋里的馒头。

　　不过，让刘立勇开心的是，2012年10月，他的工资条突然多了8块钱，名义是“拥堵补贴”。

　　公交、私车：谁给谁让路？

　　两年前，朝阳区相关部门调研北京公交治堵之时，刘立勇给出的建议是，在北京最拥堵的三环路的内侧，设立专门针对满负荷运载乘客的300路的公交专用道，以解救几乎寸步难行的三环路。

　　不过，这一建议至今没有下文。

　　事实上，公共交通出行，还是私家车代步，这是每个城市都要考虑的问题。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这天，北京有了第一条公交专用道，设在最具象征意义的长安街上。

　　十多年后，北京蛛网状的环路扩展到了六环，公交专用道也在长达六千多公里的路网中，慢慢占据了近6%的长度。但相比私家车的增长速度，杯水车薪。

　　“从每年城市交通项目的投资安排来看，政府对城市交通的投入更倾向于道路的改扩建，立交设施建设，ITS系统（智能交通）等缓解拥堵的设施和手段，对公交和绿色交通的投入往往连总投入的20%都难以超过（轨道建设除外）。”能源基金会（EF）可持续城市项目主任何东全说。

　　12月29日、30日，北京大雪严寒后的周末，地铁6号线一期、10号线二期相继开通，或可在一定程度上缓减北京环路压力。

　　2013年，刘立勇开的这辆368路“巡洋舰”即将退役，而他自己也将在一年后退休，不过，谁都知道，北京的拥堵不会随着他的退休而彻底消退。

　　李银河（社会学家）：

　　堵车是个大问题，路上没有高峰不高峰段的概念，什么时间段都是堵。北京的交通简直是瘫痪了。我有时坐小车，偶尔也坐下地铁。但真要赶时间，那最好坐地铁，因为路上根本没有保障，同一段路，十分钟也是它，两小时也是它。

　　我们小时候，长安街也是那么宽，但大马路上都是空空荡荡的，没车。特别有意思的是，当时长安街上的红绿灯有一个设计，红灯时间是根据车的速度来设置的。这样一辆车在长安街上就可以完全不停，从西单到东单一路都是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