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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还在乡村读中学。班里有一个来自大连的五七战士子女，她学说山东话的效果绝不比倪萍的天气预报差。下课的时候，她经常用山东话给我们这些农村同学讲笑话。记得，她说，有一对山东兄弟，做船上大连的亲戚家串门，他们从码头坐13路到火车站前，迎面看见一辆有轨电车开过来了，弟弟就问哥哥：“哥呀，你看那个是怎么回事，三间小房满街跑！”哥哥瞧不起的说：“熊样儿，你没见过那上面有根绳吊着？”
过了不久，我和那兄弟俩一样，也是在火车站前，第一次看见了有轨电车。彼时，它正按部就班的沿着那条铁轨，由西向东缓缓的行驶过来。车里坐着站着许多人，坐着的人背对着窗外，站着的人用一只手握着车上的吊环，脸朝着窗外。他们的表情非常一致，淡然地看着我们这些从火车站里涌出来的旅客。火车站前有一站，那辆电车稳稳地停住了，看没人上下了，女乘务员一边关车门一边喊：“走，司机！”那车便向一栋会活动的小房子，将满满一屋子人拉走了。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它在一栋饭店的楼角拐弯儿，最后望不见了为止。
可以说，在此之前，我从未到过大城市，只偶尔去父亲工作的县城住过，我只熟悉县城马路上跑的汽车和三轮车。所以，那天在火车站前，我就对自己说，有轨电车是大城市才有的景致，现在我已经来到大城市了。
果然，电车的影子消失后，我看见了高楼大厦，看见了一座很陌生又很气派的圆形广场。街道两边的楼房都是外国风格，给人一种辉煌而遥远的感觉。而有轨电车就穿行在楼与楼之间，车和楼之间好像有千年的默契和约定，它们一起装扮了城市，并给城市平添了一份特别的魅力。
以后的日子，就是我在这个城市读书，工作，安家。曾有三年多时间，我每天都要坐有轨电车上下班。
那是90年代初，我住在东海头的寺儿沟，家附近就是201路有轨电车的终点站和始发站。寺儿沟以前是一片大杂院和棚户区，后来被政府改造成花园式住宅小区。在这里居住过的都是老大连人，来回坐车的人也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以为彼此过于熟悉，上车后不是喊名字，就是互相拍打肩膀，跟坐在棚户区大杂院里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跟司机或乘务员也非常熟，甚至可以唠家常里短。总之，在这个电车上，好像只有我是陌生人。
坐有轨电车，就这样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平时上下班就一定要坐它，节日或假日带孩子上公园逛街，也要坐它。过年要最赶早的那趟火车回乡下老家，更要坐它。只有坐它去火车站，是最让人放心的。有一次，女儿半夜发高烧，家里没有备用药，我一个人又不敢带她上医院，就只好用白酒给她擦手心脚心和后背。直到凌晨4点10分听见有轨电车响了，我像看到救星似的抱起女儿，往有轨电车站跑去。
我的一个女朋友，曾写过一篇关于有轨电车的散文《天亮的声音》。我想，她一定也像我一样，夜里一直抱着发烧的孩子，焦急的等待天亮，等待过从铁轨上发出的那种奇特而美妙的声音，我还有一个写电视剧出了名的同学，他曾专门写过一部《午夜有轨电车》。他还因此获了一个大奖。由此可见，在大连人与有轨电车之间，有一种不解的深缘。
然而，据我所知，有轨电车并不是这个城市最早的交通工具。上个世纪初，大连街上最多见的是畜拉车和人力车。第一辆小轿车，还是满铁总裁后藤新平坐的一辆1909年款福特车。据说，这辆车是美国福特老板送给他的一个礼物，他实际上给人家做了不算免费的商业广告。果然，此后不久，大连街上的福特牌轿车就多了起来。当年的火车站前广场，每天都停满了等待接客人的私家小汽车和出租车。仔细一看型款，几乎全是福特车。
时过不久，在市区内与福特车并驾齐驱的交通工具，除了人力车了畜拉车之外，又多了公共汽车和有轨电车。我在日本人拍摄的录影带里，曾看过这样的画面：各式各样的车，或在车站码头，或在广场四周，他们与步行的人拥挤着，抢占着。虽乱成了一锅粥，却把旧时代的日常交通画面，逼真地推到了眼前。
据记载，大连市第一条有轨电车线路，大栈桥--电气游园,绕了半个大连。据记载，在大连行驶的老式有轨电车，实际上是一个拼起来的洋货色。车体是美国布列斯顿制造，底盘是英国蒙天吉布制造，电器则是德国造。大连人只看车体，所以叫“美国大木笼子”。
第一条有轨电车线路开通之后，接着又有十多条线路相继开通。在大连的街面上，电车轨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
另据记载，日本人当时把线路分为市区和郊区，还曾把“美国大木笼子”分成“纳凉车”和“劳工车”。纳凉车身涂成绿色，专给日本人和有钱的中国人坐。苦工们只能坐被涂成红色的劳工车。劳工车跑的自然是郊区，线路很长，配的车却很少。有轨电车虽好，但没能给底层人带来快乐。
关于有轨电车，这可能是最灰暗的记忆了。
如今，大连的街道上虽然有了各式各样的车，却始终保存了有轨电车。其他些行走了近百年的有轨电车，如今大多已经退休，只留了一台最老的车在博物馆里。
以上内容均摘自《流光碎影》，有轨电车章节
[ 本帖最后由 unsonique 于 2008-2-13 19:35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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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3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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