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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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办公室里的气氛，很凝重。
“大爷”不同寻常。3月9日，在院子里没有看到他象往日一样忙碌的佝偻的背影，我感觉若有所失。“大爷”斜倚在临建办公室的墙角，穿了一件灰色的过时的西服，但很精神，往日蓬头垢面的形象荡然无存。眼圈红红的，不过看来不同往常，不是喝大酒喝得，而是眼眶湿润了，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棵“小熊猫”，点上，平时都不抽小熊猫的，好像这烟放了很多年，能够沟起很多回忆。长吸一口烟，“大爷”有了精神，但眼睛里的忧伤没有半点消逝，即使隔过烟雾你仍能读懂这位老人的心，憋了半晌，他对我说：“刘，我要调走了！”我很诧异：“您别是逗我玩吧？”胡噜了一下苍老而布满皱纹的脸，揉了揉红红的眼圈，他说：“不骗你，今天中午公司来的电话，我一下午都没睡好觉。你可千万别跟职工们说啊，我怕他们有情绪!”这时再看，他的眼睛里确实布满了血丝，从他的眼神中我读出了一丝眷恋与无助。“大爷，您别难过，千万别别扭！”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回想起我和“大爷”这个忘年交短暂七个月的友谊，我五味杂陈，哽咽了。
我和“大爷”，第一次相遇，是在2005年3月在客管办开会，对各公司的线路进行总结表彰，并请社会监督员发表意见，当时我们并不认识。直到963路开线进驻师大新校区，我去车队看望队长，才发现，是他，我们似曾相识。第一次见“大爷”，他正在写“963路沿途商业网点介绍”，很明显，是为了方便外地学生出行而制作的，“大爷”在临时简陋的办公室里，戴着用透明胶带加固的老花镜，用毛笔在黄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每一个字。他热情地招待我坐下，一眼认出我，“我们认识，哈哈！”。我看他是一个慈祥的老人，脸庞黝黑，胡子拉碴，头发也比较零乱，脸上爬满了皱纹，穿着一件紫色的毛衣，里面的秋衣按照颜色判断也应该洗了，裤腿一个卷着一个放了下来，秋裤套在了袜子的外面，他的旧皮鞋上沾满了泥，手边的一个老式破书包拉锁已经坏了，那可能里面装着他的全部家当。我绘制的《大学城公交出行详图》也成为了给“大爷”的见面礼，得到了他充分的肯定。第一次见面简短十分钟的谈话，竟被三次电话打断，毕竟刚开线工作是很繁忙的，我不好意思再打搅他，就告辞了，他送我到门口，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谢谢你支持我们工作！欢迎常来！”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可亲可敬有点邋遢的老头竟然是一个工作狂，而且他有那么多的故事。后来才了解到，在大学城路还没修通的时候，他就在这里面没黑没白的“滚”了半个月，就是为了保证学生顺利进驻、公交按时到位。这次会晤，成为了我们友谊的开始，至今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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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名叫任永宝，也有人叫他“老任头”，是新国线集团（天津）运输有限公司963路车队的队长，今年59岁，从事公交工作44年。曾先后在无轨电车公司、公交五厂、公用局、客车装配厂、新国线集团担任过各种岗位的工作。毕生献给公交使他具有了丰富的经验和全面的技能，职工送给了他“大爷”这一称呼，表示对他象长辈一样的尊重，显得无比亲切与和谐。“大爷”跟我说，对待职工就要象自己家的亲人一样，一定要保护好他们的利益，宁可我多受累，不能让职工吃亏，我要想在干在职工的前面，这样才能凝聚车队的力量。“大爷”在866路当队长的时候，用他的话说是“随娘改嫁”来到了新国线（当时叫中南公司），我觉得这不能不说是公司的福分。现在外聘公交司机流动性很强，哪里合适去哪里，但很多866路的司机在“大爷”当队长时一干就是几年。“大爷”注重的是率先垂范，凝聚人心。其实都是将心比心的，公交车队不图什么，只是图个“人气”，公交司机不图什么，只是图个“心气”。“大爷”调往963路后，很多职工都追着他一起调过来，即使有住在很远地方的职工。很少有职工说“大爷”不好，大家都说：“有这样的好队长，我们为大爷干值了！”
确实，“大爷”是个重感情的人。曾经有司机被醉酒的乘客无故殴打，“大爷”主动带他去师大的医院去缝针。也曾有学生集中考试司机一天没功夫吃饭，“大爷”就大早起来去南院亲自下厨给大家炖肉，送到司机的车上。更是有外地考生因为到达的时间晚了没有车，大爷就把南院的站屋腾出来给那些考生住，还为他们买来了好吃的，为他们的家长联系旅店，“大爷”说：“对待学生，就跟我自己的儿女似的，他们千里迢迢来天津，饥肠辘辘，你再不给安排住处，影响考试可是大事，现在家长都多不容易啊！”确实，师生的需求就成了“大爷”唯一的工作目标，“大爷”把职工、师生都当成了亲人，一切为他们服务。
“大爷”是个工作极其负责的人。每天清晨6点前，风雨无阻，他会从家准时赶到师范大学南院，保证专8的头班车顺利出库，不耽误老师学生去新校区。我曾经跟“大爷”打赌，看谁去新校区早，结果每次当我的车经过他的办公室窗前时，他都在瞭望窗外的车辆的情况，还向我微笑，不停地招手。我从来没有比他早到过，不仅是因为我住的比他远一些，更多的是因为他超强的毅力和责任心。整个师大公交站，经常看到的是“大爷”忙碌的身影，略微有点驼背，步伐虽不矫健但很有力。车队的家具，他亲自去买，亲自去搬；总站的停车线，他买来油漆，亲自去画；车辆的保养维修，他亲自去修；车次变动，需要贴通知和标志，他亲自用黄纸和毛笔去写；逢年过节给学生开辟返乡专线，他亲自安排；学校有考试，他就亲自在停车场维持秩序，从早晨6点一直站到下午1点，连口水都不喝……总之，他没有闲着的时候。从开线到放假，“大爷”没有休息过一天，哪怕是过年，每天都是早来晚走。2月14日，寒假结束963路恢复进入大学城，我赶上头班车进校，没想到，“大爷”早已忙活上了，搬家具、做卫生、换轮胎、写通知，车队的水管子冻裂了，他就找人去教学楼里打水，为的是给车辆做全面清洁，迎接开学后师生的到来。见到我他非常高兴，出乎意料我会在头一天去看他，但是没法和我握手，因为他的手上沾满了油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大爷”有一股犟脾气，缘自他对工作不懈的追求与执着的精神，但正因为他的犟形成了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同时为他带来了很多麻烦与烦恼。“大爷”一心铺在工作上，平时更是地图不离手，经常与我探讨公交线网以及963路、专8改造方案。他说：“现在是专8给963路背收入才能赢利，但是一放假我们就赔很多钱，我们不能总这么赔下去吧？必须想办法！”。我们做出了十多套方案，“大爷”和我认真的把每套方案都绘成图，为的是向公司汇报。“大爷”打趣的说：“刘，你看哪个队长有随手带地图的啊？”我说：“我还见过队长连自己路线怎么走都不知道的呢！”“大爷”亲自去验道、去小区谈停车位的问题，结合多年的工作经验经过实地勘察提出了“大学大学一线牵、商业网点带中间、弥补小区空白点、解决出行是关键”的调整原则。但是公司领导并不同意他的意见。老总是深圳人，30多岁精明强干，可对天津公交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大爷”就据理力争，经常要争得面红耳赤，然后被老总劈头盖脸的数落一顿，“大爷”仍然要坚持：“凭我40多年的经验，你要那么延长的话要死人的！”“大爷”的可爱正来源与此，他还经常在会议上直言不讳地提出尖锐的问题。我也劝过“大爷”，现在这社会你这么犟有什么好处呢？只能自己吃亏，回来老总给你“搭罐”，你又何必呢？“大爷”说：“我不怕他那个，不管去哪工作，我都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话虽朴实，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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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和“大爷”谈话，确切说是在酒后，他是个爱喝大酒的老头，我才了解到，“大爷”曾经可是风云人物，他很谦虚，平常不愿意跟别人说。当年，他在公用局可是大红人，尤其在小海地干公交的老同志可能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当年他的人送外号是“愣队长”，正因为他“愣”多少职工都敬佩他，很多“不听话”的职工最后都被感化，因为他对职工是用情来交流的。他的事迹有很多，我想我也说不过来。但是公交总公司拍摄的六集电视剧《车向太阳行》正是以他为原型创作的，扮演“大爷”的著名演员翟万臣（《三国演义》里徐庶的扮演者），和他在车队体验生活半个多月。我这时才醒悟，大爷是个普通的人但并不平凡，原先“大爷”也是电影明星了！“大爷”说：“嘛电影明星，我现在连间囫囵房还没有呢！”我们都笑了，气氛很融洽。
新国线开展了“我能为企业做些什么？”的大讨论，这在国营大公交是鲜见的。“大爷”很认真，用稿纸工工整整写了七页，并复印下来，争寻别人对他的意见。他在这篇文章中写到：“当问到你会为企业做些什么，有人会说我要为企业奉献生命，我想这是否太空泛了，我们没有必要也不可能为企业奉献生命。有些人在企业中是为了自己得私利，有些人是真心实意想为企业做些什么，我只希望公司领导能够多听其他人的意见。我们兄弟公司通恒、港濠、惠群相继倒下，存在着内忧外患，中南公司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我能够做的只是在当今天津客运市场十分严峻的形势下，竭尽自己四十余年来在公交所见、所闻、所感的经验为企业长远发展做出贡献，这就是我的《军令状》。”
“新车新线新站新人，大家共同创业，就像养活一个婴儿很不容易。刚开线时，都是支援的司机，嫌上班远谁都不愿干，连站员都不好好发车。现在别看咱车破，但是人气很好，很团结。”“大爷”流露出对车队的留恋，“中国有十三亿人了，为什么我们能走在一起呢？这就是难得的缘分。”说到这里，“大爷”眼圈又湿润了，他不忍看到，他培育出来的车队刚进入正轨，就被迫要离开这群为他创业的好哥们，包括学校可爱的学生，包括我这个忘年的好朋友。拿着“963、专8线路改造方案”，他对我说：“刘，你说我这还写什么写啊？”重重地把眼镜摔在了玻璃板上。
3月10日早晨，我坐车再次来到大学城，今天的天灰蒙蒙的，是开春第一场沙尘暴，远望正在建设中的大楼更像是西部的戈壁滩。工程的沙土及扬尘害得我喘不过气来。与往日清晨去学校充满希望相比，今日多了几分惆怅。当车停在终点站，我看见办公室里仍然亮着灯，那个亲切的破书包又放在了办公桌上。这时我下了车，一个熟悉的身影又向我走来，虽然空气中弥漫着沙尘使我不能看清楚他的脸庞，但我能断定那就是“大爷”。他又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吃了吗？”还是那么亲切。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还没呢。您不说今天九点才来吗？”“大爷”看着我。“我早已经成习惯了，每天早晨六点到南院，坐专8头班过来。我今天就交接了，放心不下啊！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他重复着最后一句话。我敬佩之情再一次在胸中燃烧，止住了发酸的眼眶里将要溢出的泪水。“大爷，这下早晨我们再也不用比谁来得早啦！”我笑了，“您保重身体吧。您是天津公交的财富，有些人不懂得珍惜。有机会我要去看你这个老朋友的，我要跟您学很多东西的，有时间您一定要讲给我啊！”“大爷”也乐了，脸上的皱纹散开了。“什么财富啊？我都糟粕了，有时间去我那串门啊，我过过就没事了，谢谢！”每次他都会用温暖的苍老的手握紧握的手，一声“谢谢”真挚而朴实，不用华丽的语言去雕饰。我们都学会了用心去交流，因为公交成为了牢固我们友谊的桥梁，超越了我们年龄的差距，使我们没有了隔阂。我为天津公交能有这样的好队长而感到骄傲和荣幸，我为能有这样一位普通而敬业的老人为师生提供优质的公交服务而感到幸福，但是一瞬之间，这似乎都成了过去，办公桌上只留下了他未完成的“改造方案”和公司的人员调动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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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两天，恍若隔世，车队的职工都沉默了，大家都对“大爷”无比的怀念，我想这是对老人家最高的荣誉了。将一个刚刚诞生的美好的事物摧残给我们看，比“高跟鞋虐猫”还残酷，也许这正是深圳的企业与我们理念不同而造成的，我们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今天，“大爷”就要去宜兴埠687路总站上班了，那是十分艰苦的环境。一个象自己父亲的人，本可在家安享晚年，而他却竭尽他的全部为天津公交发挥着余热。只希望“大爷”慢走，将大学城里的人们对他的祝福一起带走。仰望昏暗的天空，捂住口鼻防止沙尘的侵袭，我近于窒息。这时，我头脑中闪现出一串大问号，963、专8的明天在哪里？新国线的明天在哪里？我不敢去想，也不屑去想，只知道每天清晨再也难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
让我们共同为“大爷”祝福吧！好人一生平安！ |
发表于 2006-3-11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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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1 18:33